苏珊娜喊了一声米歇尔, 后者刚好热了一份饭菜，急吼吼地推到了餐厅里。

“你先收拾餐具吧，我带她吃饭。你们其他人都退下，留一个女佣帮忙照看就行。”苏珊娜说。

米歇尔正在餐桌边归纳盘子碗碟, 他指了指站在窗边的楼天宝说：“让她来, 她做事麻利。”

苏珊娜回头看了楼天宝一眼, 只觉得这是一张生面孔, 但此时她急着给艾莉丝吃东西, 于是招呼楼天宝过来帮忙。

“你帮我把她身上的束身衣解开。”苏珊娜说，“男人们就喜欢这些玩意儿, 它们对女孩的骨骼有很大影响，会让她吃不下饭。你再给她弄一杯热水、一杯热牛奶，看她自己想喝哪一种。”

楼天宝绕到了艾莉丝背面，解开了她背后的系带, 果然，里面有一层硬硬的, 厚厚的夹板, 这是按照她的尺寸做出来的束身衣。束身衣会勒紧她的骨骼, 挤压她的内脏, 就像华国古代历史中的“裹小脚”一样, 对女性的身心会有极大摧残。

扯掉她身上的夹板, 楼天宝再次为她穿好洋装。这服装只是看上去好看, 摸起来毛躁得很，楼天宝发现，艾莉丝的皮肤上起了红痕和疹子。

楼天宝快步走入厨房, 为艾莉丝倒了一杯热水, 又在小锅里倒了牛奶加热。

米歇尔在一旁吩咐佣人洗盘子碗碟, 凑过来看了一眼楼天宝。

他忍不住说：“你给她倒了什么牛奶？新特伦家的？怎么给她倒老爷少爷喝的牛奶？旁边不是有另外一个罐子么。”

楼天宝看那罐子里的牛奶已经不太新鲜了，于是没有倒。

“好像有点变质了。”

米歇尔说：“猫啊狗的就喝这种。平日里我们也喝，艾莉丝当然也是喝这种。下次不要再给她倒好牛奶了，她不需要。”

楼天宝没有回答他，而是将小锅里煮沸的牛奶倒入杯中，她还从柜台上拿了黄砂糖出来，往里放了一点。

米歇尔目瞪口呆：“你还给她放糖？！”

楼天宝拿着热水和热牛奶往外走，她冲米歇尔笑了笑：“这点糖的钱就从我工钱里扣吧。”

说完，她就端着托盘离开了厨房。

米歇尔当然不可能从她的工钱里扣这一小撮糖钱。但是，他总觉得面前这个新招来的女子和其他女佣不大一样……和苏珊娜有类似的地方。

楼天宝将牛奶和热水放到了艾莉丝面前。

苏珊娜手里正拿着勺子努力喂艾莉丝。此时的艾莉丝真的像个玩偶，苏珊娜让她张嘴，她才会张嘴；苏珊娜让她咀嚼，她才会咀嚼。

“炖菜太烫了，她居然都不吭声。”苏珊娜对楼天宝说，“怎么办，我从来没有照看过孩子。平日里她不是这样的。”

今天的艾莉丝受到的伤害比往常都深。她在挖土的时候，已经告诉自己她不是人；而后李德又让她更加痛苦，她甚至开始拒绝承认自己还“活着”。

楼天宝接过苏珊娜的勺子。

这个年代机器人的概念还不完全，但是艾莉丝未免理解不了。

她将勺子递到艾莉丝的手中，同时对她说：“你现在不是人，你是一个身体里充满了零件，会随着身边的人的命令行动的通电的人。你知道玩具店里那种铁做的跳跳蛙吗？你就是一个人形的机器。”

苏珊娜说：“像是《绿野仙踪》里的铁皮人吗？”

楼天宝找到了对应的概念，立刻肯定道：“对，就是那种。艾莉丝，现在你就是铁皮人，你会依照周围人的举动做出自己的举动。比如，我们要你选一杯喝的，你会选择热水，还是加了糖的热牛奶？”

握着勺子的艾莉丝缓慢抬头，她的目光在苏珊娜和楼天宝脸上停留了一回。

等了半分钟，她终于伸出手，握住了热牛奶杯子。

楼天宝忍不住松了口气。

她又说：“艾莉丝，现在你可以动手吃饭了。一直到吃饱，你都不要停止自己的动作。记得要吃面包和肉，不要狼吞虎咽，在牛奶冷掉之前喝光它。”

楼天宝认真的语气是有点硬的，她这么说就像下达命令一样。

苏珊娜担心地看着她，不料对面的艾莉丝却主动动起手来，用勺子挖炖菜，往自己的嘴里送。

她就像一个正常人那样，吃一口菜，吃一口面包，再吃一口肉，喝一口牛奶。

艾莉丝总算自己吃东西了，苏珊娜内心感到欣慰，同时她又对楼天宝的这种劝导方式感到好奇。

两个人看着艾莉丝将饭菜全部吃完，楼天宝小心伸手过去摸了摸，确保她没有吃撑。

目前艾莉丝的状况比较糟糕，她不会自己对外界做出反应，饿了饱了痛了累了都不会有表示。

楼天宝对苏珊娜说：“小姐，我们先带她回房吧。看看情况如何。”

苏珊娜也是这么想的。

她问米歇尔要了一条毯子，两个人将艾莉丝包裹好，带回了苏珊娜的小套间。

离开之前，楼天宝对米歇尔说开热水管道，送热水到苏珊娜的浴室。米歇尔似乎还颇有微词。

两人关好门，苏珊娜打开自己的柜子，楼天宝抬头就看到了整整一个柜子的白色连衣裙。她从里面找出一条比较小的，又拿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出来，让楼天宝带艾莉丝去浴室。

苏珊娜说：“我的房间里，只有浴室靠近阳台，不怕有人贴着墙壁偷听。”

楼天宝对她的这句话感到震惊，但她还是安静地带着艾莉丝进入了浴室。

奶白色瓷砖贴满墙壁的浴室中亮着几盏烛灯，小房间里，水汽氤氲。

楼天宝摸了摸水温说差不多了，苏珊娜也帮艾莉丝脱掉了衣服，搀扶她进了浴缸里坐好。

艾莉丝身上的痕迹不忍直视。

她很瘦。脸是圆圆的苹果脸，但她身体上的皮肤几乎紧贴着骨骼，肋骨清晰可见。

手臂上、大腿上、腰上都是青紫，不知这些痕迹是被人打出来的，还是被人掐出来的。

苏珊娜为她清洗后背，楼天宝却察觉到了她的姿势和动作不对。

她的心里有个不好的念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