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, 他手上结印,念了一串咒语,足踝上的符咒竟然凭空燃烧了起来。
他将手放到了黄包车的把手上,接着便抬脚往前走去。
楼天宝注意到了, 他是在走, 而不是在跑。可是他行走的速度竟然出奇得快, 两旁的行人、店铺、行道树在飞速后退, 坐在车上的楼天宝也感觉不到一点颠簸, 仿佛他是拉着人在平地上行走。
“你用的是飞隐派的符咒?”
前面拉车的小哥说:“我是飞隐派的,当然用的是飞隐派的符咒。小姑娘你运气好, 我画今天这几张符咒的时辰不错,天地完满,风雷俱全,精华全进符纸里了。我琢磨着, 大概再过十分钟就能到。”
楼天宝觉得神奇极了,她想仔细打量一下这位未来的师兄, 但身体被固定在了黄包车上, 她动不了。
这位飞隐派的师兄一边走, 一边还哼起了小曲儿。仔细听听, 歌词是《将进酒》。
楼天宝对他的好感顿时上了好几个台阶, 这首诗她也喜欢得紧。
楼天宝记得, 自己曾经在历史书上看过一篇《太平广记》, 里面记载徽宗时有一位道人,“往來諸琳宮(道观),動履怪異, 飲酒无量”, 还会在下雪之时将自己埋进雪中, “旬日不出,雪霽復起”,可以在深潭水面行走,如履平地。有人说这是吕洞宾吕公,最有名的事迹便是八仙过海。
或许飞隐派的开山鼻祖拜的便是八仙中的一位。
楼天宝正在脑内理逻辑,黄包车三拐两拐,眼见着就到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大楼前。
拉车的停下了脚步,他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,转身说:“这位姑娘,天门道中第三办事处到了。”
楼天宝给了十块过去,说:“不用找了。我这里也没零钱。”
那人拿着十块纸钞有点为难,他说道:“我这里也没零钱。”
楼天宝想了想,说道:“不如这样,你在这里等等我,一会儿我办完事出来,你再拉我去另一个地方。这钱就算下一趟的车费了。”
那人问:“接下来你要去哪儿?”
楼天宝:“飞隐派的道观。”
他笑了一声:“这年头还有人要找飞隐派……好吧,我在这里等你半小时。”
楼天宝从口袋里掏了一枚佛果递给他,他本来不想要了,楼天宝硬是塞到了他的腰包里。
她转身进了办事处大厅,后头那人没追上来,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横杠上,拿了水瓶继续喝水。
第三办事处里有着一股很明显的地方氛围。
这里的办事人员穿着质朴的服装,发型也都差不多,整个大厅里秩序井然,不像六合亭里那么喧闹。
楼天宝按照自己父亲的指示,走到人口登记处找到了一位姓薛的老阿姨。
又是老阿姨。楼天宝想,自己这个老爹说着守身如玉,怎么到处认识的都是阿姨。
薛阿姨进了后台,没过多久,就将小和尚蒋涛领了出来。
楼天昴刚刚和瞿家说了人口登记的事,他们就派车把蒋涛送过来了。
小和尚换了一身衣服,簇簇新的卡通套装,只是他手里还紧紧抱着离开隐匿观时带着的包袱,里头鼓鼓囊囊,应该是塞着他的那身小僧袍。
他一见楼天宝,立刻“哒哒哒”地跑过来,楼天宝便用力搂住了他的脖颈,说:“这两天乖不乖?”
蒋涛用力点头。他说:“姐姐,你要接我回去吗?”
楼天宝摸了摸他的脑袋,说道:“在这里不要叫我姐姐。不要用任何称呼喊我,等我们登记完了再喊好吗?”
小和尚不明白这是为什么,但她还是点了点头,答应了。
于是她便带着蒋涛和瞿星,一起到了人口登记处。楼天宝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楼天昴的户口本,说道:“我来上个户口。这是我在六合亭开的文书,我是异能者,他俩是我的家人。”
薛阿姨一眼看到楼天昴的名字,她淡然道:“你是楼天昴的女儿我知道,这两个呢?楼天昴是天门道中的公职人员,照理说是不可以有私生子的。”
这点楼天宝清楚。天门道中的这点很古板,所有供职者不可有不合法律的亲缘关系。
她说道:“我收养的,用我异能者的名额,登记成我儿子。”
当初她答应了冯正已要照顾好他,那便不能随便抛弃。这是为人的根本。
薛阿姨点了点眼睫,算是默许了她。
“那旁边这个呢?”薛阿姨指了指一旁的瞿星。
瞿星一看年纪就不够成年,想要上楼天宝家的户口还有点难度。
不能登记成丈夫,那只能登记成弟弟。
不过,薛阿姨明确说过了,楼天昴不能有私生子。
所以,楼天宝想了一个歪招。
她说道:“这是我弟弟,是我妈妈的孩子。”
薛阿姨认真看了看楼天宝与瞿星,似乎是想从他们脸上找到一点相似点。
楼天宝与瞿星对视一眼,楼天宝眼里是坦荡,瞿星眼里有一点儿惊讶。
“算了。你妈妈去世得早,你这么说的话,我就当是真的吧。你在这里等会儿,我去给你打印一下户口簿。”
薛阿姨叹了一声,摘掉了眼镜。
楼天宝喜笑颜开:“谢谢阿姨。”
薛阿姨拿着簿子往后台走了。楼天宝等她进去,这才瘫在了椅子上,心里还对着三果的老娘不停道歉。
要是让她爸爸知道自己做了这件事,估计还得挨顿骂。
她正发呆呢,左右忽然冒出了两个人,一个金发,一个黑发,都是帅哥。
金发碧眼的那个眼里满是好奇,黑短发的男子眼里则是掩不住的震惊。
杜生与赵壹同时问道:“你居然收养了他?”
坐在自己包袱上的小蒋涛不安地扭了扭小屁股。
他没见过这两个大哥哥如此紧张过,自己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。
楼天宝一脸泰然:“是啊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。”
杜生与赵壹一同往后退了半步。
杜生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:“你真是好气魄。”
赵壹则皱起眉,道:“你还没结婚呢,怎么就想领别人的孩子回家?要是全基地的都像你这样岂不是要乱了套?你的声誉怎么办?”
问题是,其他人并不会像她这么好心。
楼天宝懒得和他理论,只是笑了笑:“没事。等我离开了,回头他就是跟着我爸爸生活。他老人家未来也需要一个人陪伴,就让这个孩子代替我吧。”
她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至于声誉……你觉得我会在乎吗?我又不会在这里结婚。”
别说结婚,她甚至不会在这里恋爱。
赵壹一时语塞。
杜生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,于是拍了拍赵壹,让他不要多说了。
现在都是新时代了,怎么还能用老一套要求女性呢。
薛阿姨办完了证,拿着厚厚一沓资料出来了,她一出门就看到了几个年轻人围在自己柜台前,各个脸色迥异。
楼天宝故作轻松,杜生的脸上带着几分尴尬,赵壹脸色低沉。
小和尚蒋涛看到她过来了,便懂事地走到柜台前,伸手拿过了户口簿。
楼天宝牵起他的小手,说道:“我们从今天起就是一家人了。”
蒋涛这才开心了起来,他快步跟着楼天宝往外走。
杜生和赵壹这才想起他俩还有要事,于是又同时发声:“等一等。”
杜生上前,对着楼天宝与小蒋涛说:“他不是南禅宗的吗?我带他去南禅宗的学校报名登记吧,马上新学期要开始了,学习不能落下。”
赵壹则走到了另一边说:“你得跟我走。飞隐派和正东流合派的仪式会在后天举行,你的资料要先录入系统。”
楼天宝差点忘了合派这回事。她掐指算算,的确应该是这两天的事了。
蒋涛被杜生带走了,楼天宝跟着赵壹出了门。本来赵壹是想一边走一边跟她介绍天门基地的,谁知楼天宝出了门就往一辆黄包车门口跑。
她对着坐在车边打盹的人说:“师傅,我办完事了,咱们可以走了。”
那人猛得醒了过来,他拍拍身上的灰尘,站起来请楼天宝往后座上去。
瞿星也跟着坐到了位置上,只留一个赵壹站在原地。
赵壹瞠目结舌,他盯着拉车的那人看了好一会儿。
他说:“……您是甄远道吧?”
拉车的师傅正在整理自己的大帽子,随口答道:“是啊,你也要坐车吗?”
赵壹摇摇头,他说:“不是,您……您怎么在这里拉黄包车?”
拉车的甄远道皱皱眉,问道:“我不能拉车?”
“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赵壹的脸上露出十分迷惑的神情,“您不是飞隐派的掌门大弟子吗?为什么要跑到街上来拉车?”
甄远道挑眉。
“我要送客人了,有什么事以后再说。”他道。
赵壹连忙道:“那我也坐车吧。”他一脚迈进了黄包车,让楼天宝往旁挪挪,自己挤到了她的身旁。
甄远道啧嘴一声,他抬起了黄包车的车杠,说了一声:“加一个人加五块啊,小姑娘你得付我十五。”
楼天宝表示没问题。
能让这么个潇洒脱俗的师兄给自己拉车,就算要她给一百块,她也是愿意的。
三人挤在黄包车上坐了一路,甄远道明显觉得重了,脚步都重了许多。
好不容易到了飞隐派门外,甄远道还不等车停稳,一把放下了黄包车,坐到路边去休息了。他还没拉过这么多人,手酸得不行。
楼天宝主动给他递了水。
甄远道接了钱和水,老实不客气地拧开瓶盖喝了起来。
一口气灌完一整瓶,他才开口道:“说吧,你来飞隐派是要干嘛?门派秘籍没有,门派油水也没有,现在整个门派里,一共也只有五个人。”
只有四个人……?
楼天宝挠了挠头。她从老爸那里听说了飞隐派式微的情况,但怎么也没想到是一口气微到了四个人。
一二三四,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了。
等等,四个人就能成立门派了吗?
赵壹在旁露出了“你看我就说你应该加入我们正东流”的表情。
简单来讲就是有点不屑。
楼天宝眨眨眼,正了正颜色道:“甄师兄,我是楼天宝,楼天昴的女儿。今天过来,我是想拜入飞隐派门下。”
她本以为听到这话的甄远道会露出惊讶的神色,或是直截了当地让她原路返回,然而甄远道没有。
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楼天宝,点了点头。
甄远道说:“长相不错,骨骼挺好。你要加入便加入吧,师父一定会非常高兴的。”
楼天宝心说这位师兄倒是个利索的人,说答应就答应了。
他将黄包车锁好,随手解了大门上的禁制,领着三个人往里走去。
飞隐派的道观很奇特,整座道观呈竖直状态,大门进去就得往上走,经过逼仄的楼道,才能到达道观的一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