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壹和杜生说过, 如果他俩被抓走，楼天宝千万不能前去寻找。

楼天宝的身体状况太虚弱，如果遇上大鬼，她反而会成为拖累。

站在路上, 楼天宝能隐隐听到后方的鬼叫声。她不太敢往来路上去。

楼天宝身上背着个昏睡的小孩, 自己的头脑也昏昏沉沉的。深夜的大道上好似没有鬼怪, 黑漆漆的大路前方倒是空空荡荡, 提示着楼天宝往前走。

楼天宝在道路中央行走, 尽量避开道路上的鬼怪，但越走越难走。

本来她与杜生赵壹是要在白日进入城市角落的, 但门岗被毁，她不得不提前行动了。虽说她已经尝试着往城乡交界处的地方走，但三点多鬼气还是非常浓郁，楼天宝甚至有点后悔提前上路。

不过, 那个女鬼不知道会不会再回门岗，她带着的小鬼头还十分不甘呢。留在那里非常危险, 往回走也不太安全。

好不容易挨到了鸡叫, 周围的鬼怪稍微少了一点。楼天宝累的走不动了, 怀里的小和尚也醒了, 他小声道：“施……主, 你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？”

楼天宝摸了摸他的脑袋：“叫姐姐吧。我还能走, 不碍事。”

她这个身体虽然不太健壮, 但好在年轻，熬夜走一晚上还能有点体力。楼天宝走的速度慢了，但好歹不会累趴下。

又走了一个多小时, 小和尚不好意思再睡了, 挣扎着从楼天宝的怀里跳了出来, 要自己走。

楼天宝也实在没力气了，于是牵着他继续走。

这一举动倒是无意间劝退了许多鬼怪。

周围的鬼怪看到是一大一小两个“鬼”。人都知道带着孩子的母亲不能惹，更不用说鬼了，女鬼，带着鬼婴的女鬼更凶。

周围的鬼一下少了许多。

楼天宝稍微松了口气，找了个路边的小摊子停下休息。这个摊子以前是个排挡饭店，里头还有两三张残存完好的桌椅板凳，楼天宝擦了擦让小和尚坐下。

“七点了，你饿不饿？”楼天宝问他。

小和尚没睡好，整儿都是懵懵懂懂的，下意识点点头。但他马上反应了过来，马上用力摇头。

楼天宝已经掏了营养剂出来，却看他一脸犹豫，拒绝着不愿意接过来。

楼天宝问：“怎么了？不愿意吃？”

小和尚就说：“一天只吃两顿，每顿吃饱一点就好了。”

楼天宝又问：“之前在隐匿观不是吃过早饭吗？”

小和尚摇摇头：“那是有异能者到访才有的待遇。情况不好的时候要少吃。”

他真懂事啊。

楼天宝总觉得眼睛酸，她撕开了营养剂外包装，捏住小和尚的下巴让他张开嘴巴，将营养剂一把塞了进去。

“那你现在跟着我，我就要立新规定。一天三顿都得吃，一顿不能少。”楼天宝说。

反正她还有任意门，找个地方开门就能拿吃的喝的。她在二果世界搜集到了不少物资，可以挥霍一下。

小和尚一开始还想吐掉营养剂的包装，但转瞬间便嘬嘬地吃了起来。他很不好意思，吃的时候还低着头，像是要钻进衣服领子里去了。

楼天宝看他吃得很欢，知道他肯定是饿狠了，还想着要不要再拿一支给他。

小和尚却忽然噎住了，停下了吞咽的动作。

楼天宝拍拍他。营养剂不是流体食物吗？为什么他吃这个还会噎着？

小和尚睁大了眼睛，抬起一只小手哆哆嗦嗦地指向摊子外头的黑雾之中，说道：“有，有……”

楼天宝一下紧张了起来：“什么？”

小和尚害怕地眉头都皱起来了：“黑白无常……”

黑白无常？那不是鬼差吗？楼天宝记得他俩的设定。

黑白无常是捉拿孤魂野鬼带去阴曹地府的两位差人，不会追阳寿尚在的普通人回去。为什么小家伙看起来这么害怕呢？

小和尚赶紧从凳子上爬了下去，悄悄走到角落里躲了起来，他还抱住了自己的脑袋，好像这样能让自己的身体看起来更小一点。

小和尚蒋涛害怕极了，但他还是不忘叫楼天宝：“姐……姐姐，赶紧到这里，躲起来……”

楼天宝走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。

他俩躲藏的这扇窗背对着的大街，只要楼天宝稍微抬一抬头，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。

没等他俩躲多久，外边果然传来了锁链与鞋的声响。有两个“人”走过了外边的街道。

楼天宝感觉他们走过去了，便悄悄地探头往外边看。

那是什么啊……街上走着一黑一白两只巨大的，满是赘肉的生物。这两只生物前半段都是人形，还分别戴着一只高帽，手里拿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长棍拐杖。

这两只怪物走路的速度看上去很慢，但眨眼间就走出了几米远。楼天宝见着他俩将一只来不及逃窜的鬼怪从树上揪下来，默契地一边拉一手——将那只鬼怪从中间撕成了两半。

撕完了，就往自己的嘴巴里塞塞，这两只人形鬼怪的嘴巴也能从中撕裂而开，吞食起来毫不费劲。

等他们走过了，楼天宝低头下来一看，周围居然多了好几只畏畏缩缩的鬼怪。

楼天宝和他们对视了几眼，就在快要引起对面好奇心的时候，小和尚忽然呲牙咧嘴嚎了一声。

几只小鬼怪立刻就被吓走了，蹿出了玻璃窗外。

他从楼天宝的怀里钻出来，站好了，扯扯楼天宝的衣服：“走吧。”

楼天宝赶紧整理好自己的衣物，拉着他走出了这处废弃的大排档。

楼天宝发现那两只黑白无常行进的路线和他们似乎吻合，忍不住问小和尚：“黑白无常到底是什么东西？不是阴差吗？”

小和尚想了想，和她解释道：“这里的黑白无常被污秽给弄脏了。他们不做好事的，也不收野鬼，他们就吃。吃活人，吃鬼怪，什么都往嘴巴里塞……活人进去就消失了，鬼怪直接变回污秽的原样。我爸爸就是被他们吃掉的。”

楼天宝看他又害怕了，便将他抱起来，让他在自己身上靠一会儿。

“黑白无常在亚洲就这两只，其他地方也很少。你要小心，一定要小心。”小和尚继续说。

楼天宝轻轻答应了一声。

小和尚拉着她的衣服没有说话，许久未语，但楼天宝感觉到了肩膀上的一阵湿湿暖意。

他俩又走了大半天，终于在完全入夜前找到了下一个隐藏的庇身所。楼天宝看了五个小时火实在熬不住了，小和尚便让她进去睡，自己守了几个小时。

他们交替休息，守火一天一夜，还好没有任何鬼怪发现他俩。两人好不容易将体力养回来，赶紧收拾了东西继续赶路。

他们走了整整四天，才走完了三百里路。

小和尚之前来过一次六合亭，但那时他才两三岁，印象不深。楼天宝只好拿着杜生和赵壹丢在桌上的地图，绕着标有【六合亭】的方位开始绕圈圈。

入口在哪儿呢？入口在哪儿呢？这片废墟的真面目一定是六合亭，但避鬼阵能作用太强了，楼天宝只能看到，摸到上面的一大片砖石瓦砾，以及四处倒塌的横梁断木。

这种地方，连鬼都不愿进。

楼天宝转了三圈，四圈，五圈，还是一无所获。她觉得自己要是再这么转下去，非得把周围的鬼怪给引来。

受不了了，战术性放弃一分钟。

楼天宝颓坐在断梁上，大口吸入氧气，想要恢复一点体力。但是这四天她在路上耗费太多精力了，血条上限从百分之一百跌到了百分之六七十，她再怎么回复，也依然觉得无比疲惫。

又冷又饿，身上又脏兮兮的，还找不到目的地。

楼天宝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，和自己一样，衣服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小和尚，感到一阵难受。

“对不起。”她说道。

小和尚摇摇头。

楼天宝又说了一句：“对不起。”

“你不要说了。我没什么的。”小和尚说。

不。她不止是在对小和尚道歉，也是在对自己说抱歉，因为她想得太美好了。她找不到杜生和赵壹的踪迹，没想过回去冯正已的隐匿观，而是直接前往六合亭。

初来乍到，她应该谦虚一点。楼天宝揉了揉脸，长叹了一声。

她打开了自己的异能系统，点出了【接下来推荐做的是】。

要是没有这个技能，她是不是就找不到突破点了？要是自己的这个技能被什么不可抗力给封闭了……她是不是就完蛋了？

就是这个道理。

她不能完全依靠自己的技能，必须要自己强大起来，不然少了三次【接下来推荐做的是】，那她就没用了。

【接下来推荐做的是】告诉她，不需要动。

楼天宝还沉浸在自怨自艾中，冷不丁被它这么一句给整蒙逼了。

不需要动？这是为啥？

楼天宝懵逼中，小和尚看她的表情怪异，也好奇了起来。

“哎哟，什么人呐坐在监控前面，也不知道让让，外头的场景看不见了！”

背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。

“我说你，带着个小孩在外走了那么多圈，还以为你吃撑了想散步消食，你就不怕被这附近的鬼怪弄死？虽然说附近一带都做了大大小小的阵法把鬼怪引开，但总有厉害的能闯进来吧……”

楼天宝的身子没有动。

她僵住了，浑身被一种强烈的，不可置信的，无法抗拒的情感充满了。

她不敢信，她觉得自己是睡少了出现了幻觉，或者说这个世界就是假的，屁股下的废墟，身上的污秽，身边的小和尚，还有背后的声音，都是虚假的东西。她还在一果的世界里，玩丧尸末日主题的生存游戏。

“喂，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？”

身后搭上来一只手，那人把她的身子往后扳，楼天宝与他同时看清了对方的脸。

楼天宝的嘴唇在颤抖，她发着“嗬、嗬”的气声，目光在眼前的人脸上不断移动，最后总算费劲千辛万苦，发出了一个单音节。